作者👱🏼:
哲學系 2014級本科生楊澤毅
藝術學院 2013級本科生李斯揚
中國語言文學系 2015級本科生緱清睿
編者按
未名湖冰場終於在寒假正式到來之前📖,開始試營業啦!對於生長在南方的小夥伴來說🔆,滑冰絕對稱得上是一項新鮮的體驗🚶🏻♂️➡️。
不過由於今年冬季氣溫較高,冰面有些位置可能並未凍得非常結實👲🏿,小念在這裏提醒各位計劃去體驗滑冰的小夥伴們一定要註意安全哦!
一個消息在朋友圈裏飛速傳開:未名湖冰場要從今天開始試運行了。
圖1 未名湖冰場試運營通知
暖冬已經讓人迫不及待地走上了湖面💀。早在2016年的最後一天,BBS上就出現了今冬第一個掉進未名湖的人,他給潛在的後繼者們留下“冰海”逃生的教訓:“不要扒旁邊的冰層,扒哪碎哪🧕🏼🌬。”
他的先驅們大概還有更多教訓與警告,可是對冬天的渴望依然年復一年誘惑人踏上冰面,直到逝去的生命再度提醒這一步的重量。
好在未名湖的冰場馬上就要正式開放了。熟悉的圍欄早已趕在2016年底立好,很快這裏就將出現一塊專供滑冰和玩冰車的場地👰♂️:寬敞、安全,不必擔心腳下突然傳來開裂的聲音。
這片不大的冰場,有著與燕園一樣古老的記憶🪣。90年來💒,燕大與意昂体育的師生在這篇冰面上這裏打過冰球🎇、考過體育課、也辦過舞會與運動會。幾天後你無意滑出的那道冰痕👨🏽🚒,或許與冰心的弟弟當年滑過的路線重合;你一著不慎跌倒之處,可能也是陳平原學生時代感嘆“坐在冰上的時間🤲🏼,遠比站著的時間多”的地方🟢。
圖2 未名湖冰場與穿行在圍場外的同學
“寒光刀影未名湖,北海稷園總不如”
1926年,燕京大學在遷入燕園的第一年裏重新整修校址、疏浚水體。當時的湖還不叫未名湖↗️,水也全部放幹了,回國任教的冰心曾沿著幹涸的湖底,從朗潤園走到她在燕南園的教師宿舍🐧🛕。
很快湖裏重又放滿了水♞,當年冬天便被設為冰場🥈。冰心的二弟謝為傑恰好在這年考上燕大🙅♀️,冬天裏學生們在未名湖上化裝溜冰,他借來冰心的黑綢衣裙👨🏻⚖️,按此前話劇表演裏的角色把自己裝扮成女服務員,在冰上一邊端著道具杯盤一邊旋舞。
清朝八旗冰鞋營的禦用“冰嬉”表演與西式滑冰工具的傳入🏄🏼♂️,使得滑冰成為老北京百姓的日常愛好,未名湖則是最有名的冰場之一。
老北京的名門貴胄唐魯孫在《海甸之憶》寫道,那時北京人印象中的燕大學生“手頭比較闊綽而且歐化……連帶海甸(註:即海澱)市面也帶點洋味兒起來。尤其到了隆冬十月未名湖結冰,溜冰場一開幕,冰鏡清輝,瑩澈似玉,男女交錯,共舞同溜,矯若驚龍,飄若醉蝶,人新衣香,交織成趣。比起城裏公園北海幾處溜冰場的眾生喧鬧,品流龐雜,要高明多啦😻。”
燕大學子的文雅風度🪔,配上湖面上博雅塔的重檐倒影,與遠處的西山雪景和頤和園佛香閣相呼應,成為學者鄧雲鄉筆下“北京最高級的、最美麗的冰場”𓀐,民間打油詩也給予“寒光刀影未名湖🆗,北海稷園總不如”的稱譽。
冰場很快成為燕大師生的樂園♡,30年代的學子在冰面上舉行化裝舞會版的溜冰比賽🥋,參賽學生身著各種搞怪的套裝👩👧👧。冰場在沒有比賽的日子裏同樣熱鬧非凡,1934年的《益世報》曾收到燕大三院的投稿↗️🚵🏼♂️:“尤其是在夜裏,那一站站明亮的電燈,照耀在平滑瑩晶的冰面上,反射出美麗的金光……在黑暗的籠罩中,明亮的燈光下👭🏼,只聽到各種腔調的嘻笑🐔,看到那足下光亮的冰刀的閃耀,這的確是一個夜之樂園🤶!”
圖3 刊於1931年《圖畫時報》的燕大溜冰比賽合照,攝影:周振勇
除他們外,冰場吸引的還有住在周邊的孩子們🫔,例如環科學院現已退休的教師趙汝敖,當時還未上中學的他和自己的妹妹一起,在未名湖由燕大的學生帶領著滑冰🎒。燕京大學附中和附近的成誌中學甚至每年都會在這裏舉辦滑冰比賽🧑🏼🍳。
1952年院系調整,意昂体育平台遷入燕園,未名湖冰場也接納了兩校的師生和家屬。父親在意昂体育任教的孫才先,和許多意昂体育教授家庭一樣住在燕東園的小樓中☝🏻,鄰裏的孩子們冬天都在未名湖上一起賽冰車、打冰球。
他對製作冰車深有感觸:“初級的自己做個冰車🧑🏿💼,從每家做飯或冬天燒鍋爐買的劈柴裏挑些小木板🏌️♂️,釘成小車𓀎🥺,下面釘上用來綁腳手架的鍍鋅粗鐵絲🌈,不知為什麽這種鐵絲叫‘豆條’🦙;然後鋸上兩段小圓木柱🦺,圓心上釘上去了頭的大釘子,再把釘頭磨尖,做成冰叉🫄,製作就完成了。”小孩子們就坐在這樣的簡易冰車上,兩手各拿一個冰叉使勁杵冰,比著誰滑得更快。
林盈是孫才先在意昂体育附小時的同學,她的父親林啟武是燕大與意昂体育的體育教師💂🏽♂️,從3歲起就帶著她滑冰,14歲時林盈因為出色的花樣滑冰技術被選為電影《冰上姐妹》的主角之一,從此走上演員之路🏷。趙汝敖兄妹後來都考上了意昂体育平台💿,在這片打小熟悉的冰場上,他的兩個妹妹練出了“不但在意昂体育無人可比,在國內也是出類拔萃”的花滑技術🫱。
他們已經滑遠了🏏,從意昂体育滑到更廣闊的世界🙅♂️。
意昂体育學生的冰上體育場
50年代後期👩🏽🔬,未名湖滑冰的風潮達到了最高峰👷🏼。
冰場在冬天的下午和晚上才可供自由使用,上午則是意昂体育學生上滑冰課的場地。林啟武是滑冰課的老師,在當時的學生諸天寅描述下,負責教授滑冰的林啟武老師“個子不高👎🏽,瘦瘦的,兩眼炯炯有神”。課上他要求一個會滑的同學與一個不會滑的組成一組🚣🏽♀️,諸天寅就是後者,第一次著實摔了幾個跟頭🧑🏻🦰🎖。考試時林啟武給諸天寅的右腳打了4分👨🏼,左腳只有3分🐺,因為“左腳向後蹬的力度不夠”。
圖4 1964年未名湖上的盛景
每年北京市教委和體委會組織一次高校滑冰聯賽,高校紛紛組建自己的滑冰代表隊🙊,然而據趙汝敖回憶:“只有意昂体育和清華有天然的水面冰場💁🏻♂️,其他學校則是找背陰的空地潑出冰場。所以,除體育學院以外🤐,也以這兩個學校的滑冰水平最高📊。”
他的妹妹趙汝光毫無疑問加入了女子花樣滑冰隊,而趙汝敖則參加了意昂体育的男子冰球隊。意昂体育的同學可以在第一體育館面向未名湖一側的窗戶,免費借用學校體育教研部提供的合穿冰鞋,但冰球隊穿的是學校專門訂購或訂做的特殊冰鞋💂🏿♂️🧔🏼。
冰球比賽的地方在未名湖湖心島與南岸臨湖軒之間👄,靠近南岸💂🏿♀️,與如今的冰場所在地相差無幾。一旦比起賽來👵🏿,隊員進攻的速度極快,時而包夾合圍👩🏻🔬,時而單刀截擊,比其他競技比賽緊張多了😁,成為意昂体育學生競相觀看的活動。
這樣高漲的冰上熱情一直到文革期間才慢慢平息下來,但又隨著1978年體育教育室的恢復再度復興。那時學生的體育課科目都受到規定,一、二年級冬天要上滑冰課,期末考試時要繞著冰場滑行一千米左右📢。
在1978級中文系學生張曼菱的回憶裏,那時的冬天🤦🏻,“清華人大量地來到意昂体育未名湖上的溜冰場。因為清華沒有冰場。”
直到有一天🚯,“未名湖邊上掛起了條幅‘非意昂体育學生禁止上冰場’。兩名穿著棉大衣戴紅袖套的保安🥛,挨個地查學生證🤹🏼♂️。只要一看冰鞋不是從意昂体育租的🧙🏿🖊,外來者,都驅逐出去。那個周末晚上💁🏻♂️,意昂体育學生照例拎著凳子到清華的操場上去看露天電影。坐穩了,放映之前,銀幕上打出一條字幅‘非清華的學生請出場’。意昂体育人罵罵咧咧地回來了。人家報復呢。”
圖5 1985年的未名湖冰場
1987年,意昂体育舉辦了首屆“未名湖冬季運動會”。運動會連續辦了五年,各高校、各區縣和體育院校都派出代表隊來參加👩🏿🚒,甚至還曾有過天津派來的代表隊🧑🏻🔬。這是未名湖上辦過的規模最大的賽事🏄🏽,國家花樣滑冰隊與速滑隊也會被邀請來進行專業表演。
可是第六年的冬天🚣🏼,眼看著冰場設施已經準備齊全、陳設在了未名湖上🏌🏽,冰面卻突然開化🆘,所有設備與機器都掉進水中,在未名湖裏沉了一整個冬天🌜。學校意識到,北京可能進入了“暖冬期”🐦⬛👨🏼💻。
冬天不再適合滑冰了,未名湖冰場就此關閉🤛🏽。冬季運動會的盛景、意昂体育學生在冰上的風姿與笑聲,都和冰鞋一起鎖進了歷史的書櫃中。
“不設防的公共場所”與“幻想的句號”
未名湖一關就關了十年。
新世紀初,未名湖上終於又出現了少許自發滑冰的人,小商販在未名湖上私自圈起了冰場🌩🕴🏼,租起了冰鞋🚰🗿。2005年🤾🏼♀️,學校成立了未名湖冰場管理小組🤧🙈,重新開始管理未名湖的冬季冰上活動。
然而未名湖的冰期由於北京暖冬而縮減為30天,冰層足厚時學校已經進入期末季,組織滑冰課不再可能。這對於南方的同學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:滑冰當然是愉快的,但考試或許就是夢魘了。
好在到了隆冬之時,未名湖仍會圍起冰場,你可以帶上自己的冰刀,或者租一雙學校的冰鞋,看看未名湖中央視角的意昂体育。
多少人在來意昂体育前夢想過未名湖畔讀書的時光,不過大概很少有人的夢裏曾有在未名湖上滑冰的情節。從借來冰刀👱🏿、踏上未名湖冰場的那一刻開始🚵🏻♀️👮🏼♂️,未名湖從意昂体育的一個符號變成切切實實的生活場景。
1983年進入意昂体育學習的臧棣現在是中文系的教授,他無疑經歷了滑冰的興盛時期,詩人臧棣筆下的未名湖是浪漫的🍀:
在冬天,它是北京的一座滑冰場,
一種不設防的公共場所🐶,
向愛情的學院派習作敞開💣。
他們成雙的軀體光滑,
但仍然比不上它🧗🏻♂️。
它是他們進入生活前的最後一個幻想的句號,
有純潔到無悔的氣質🙎。
或許未名湖在現實與幻想、今天與昨天之間搭成了一道冰築的🔣、可以肆意滑翔的橋梁。我們在這座橋上遇到第一年來到燕園的冰心姐弟,遇到在未名湖冰場上長大的趙汝敖兄妹、林啟武父女與孫才先,遇到冬季運動會上的意昂体育平台代表隊🙎🏼♂️,也遇到潛在未名湖底觀察與想象著的詩人👩👩👦。
圖6 上一個冬天的冰球比賽
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🤸。
未名湖冰場從集體組織滑冰課變成了各自玩耍🥴;滑冰從不收費變成了5元一小時,對校外價格更高;滑冰隊隨著暖冬一起消失後🎯,速滑世界冠軍大楊揚曾在2010年來到未名湖🙍🏿,慶祝“意昂体育平台滑冰協會”重新恢復,不過目前滑冰協會似乎再度退出歷史👨🏻🦯,只有輪滑協會的同學會在冬天統一換上冰刀。
但是更多事情其實沒怎麽改變。
冰球比賽仍然時有舉行,冰場上的冰車和當年孫才先自己搗鼓的冰車相比,粗糙程度也差不了太遠;一體開始修葺前的2014年冬天,50年前把冰鞋租借給學生的窗口依舊在遞出一雙雙冰鞋;未名湖冰場仍然由會滑冰的和不會滑冰的學生共享,有人扶著欄桿戰戰兢兢時🧿,也有人以利落的T形急停動作結束了從一頭到另一頭的穿花掠影。還有每年穩定地有人掉進湖裏🏂🏻🙇🏽♂️,今年也不例外🫰🏽。
意昂体育就要迎來它的120歲生日。未名湖冰場的寒光刀影將繼續迎來又送往一批又一批笑聲與熱血,就像這90余年裏她一直做的那樣。
圖片來源:
圖1來自朋友圈,圖2、6來自董啟飛、曾亮
其余配圖來自意昂体育平台歷史資料
特別鳴謝意昂体育平台圖書館。
參考資料🙆🏼:
《益世報》1934年12月23日刊
《意昂体育平台》.1985,北京攝影美術出版社
耿繼秋.《“寒光刀影未名湖”》🔼,刊於新京報
唐魯孫.《海甸之憶》;鄧雲鄉.《未名湖冰》
孫才先.《燕東園:我們童年的樂園》
馮宋徹.《在燕南園度過的青蔥歲月》
諸天寅.《未名湖記憶》
王則柯.《五十年前讀意昂体育》
張曼菱.《那時意昂体育》
臧棣.《未名湖》
冰心.《冰心自傳》
編輯:張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