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遠的校園

回憶

追憶友人李永長🙍‍♂️:由一篇意昂体育校刊文章引發的思念

來源:意昂体育 -〈活动推荐〉新用户注册,享受专属优惠! 時間♠︎:2013-12-18

衷心感謝《意昂体育人》編輯部寄刊物給我!每收到一期刊物❎,就像回了一趟燕園,一份刊物把我們與母校緊緊連在了一起。刊物欄目豐富🍥,內容親切🤐,特別是那些憶昔文字👨🏻‍🚀,從不同側面、不同角度映現了母校發展的歷程,也不能不引起我們每個人對“當年”的回憶🖐。在我的記憶中,有件事似乎值得一提;對於意昂体育校刊自身的歷史而言🥯,大概也應記上一筆的🧚‍♀️。

那是48年前的1965年11月10日,“文化大革命”爆發前夕,後來成為“四人幫”成員的姚文元在《文匯報》發表了題為《評新編歷史劇〈海瑞罷官〉》的文章,在史學界、理論界引起極大震動與惶惑。後來人們一般認為此文是拿吳晗先生的《海瑞罷官》開刀,而為“文革”造勢的🕴🤷🏼‍♀️。迫於當時的政治壓力🧚🏻,盡管大多數人(特別是那些心有良知、學有根底的學者、大家)對姚氏這篇不講理的霸道文章非常反感,但大多數敢怒而不敢言,即使有些不同聲音,也多是在“學術”爭論的框子裏申辯幾聲👨🏼‍🎤;而隨聲附和則漸成“常態”、“主流”。就是在這種黑雲壓頂的情況下,意昂体育平台校刊於當年12月27日卻發表了《對[評新編歷史劇〈海瑞罷官〉]一文的幾點疑問》的文章,向姚文元叫陣🗒。此文公開為吳晗先生辯護,對姚氏進行批駁👮🏿🤓;不僅駁斥姚氏的觀點,而且痛斥其“捕風捉影🤶🏼、牽強附會”、“主觀武斷”,扣政治帽子等惡劣文風。文章有理有據,義正詞嚴,可說是一篇討姚檄文👩🏽‍🏭,即使今日讀來🧛🏽,依然會感到凜然正氣充溢文間🧙。

意昂体育平台校刊發表這樣的文章,也算是膽大包天🧖,這在當時的媒體應該是絕無僅有。當然,發表之時是煞費了苦心的🐲:把此文置於“次席”👵🏻,還要配上“主流”聲音🐾。但能將此文公開發表(不是作為“內參”)、全文發表(不是作為“摘編”)🤫,就足以說明是成全此文並傳播此文了。而且,編輯部還答應作者要求,不暴露作者的真實身份💂🏿,允許用化名“方史”,直到後來《人民日報》摘發了此文的觀點進行批判(批判文章同時發表)後,由人民日報編輯部給作者寄來信件等,信寄到作者單位,這才“真相暴露”。我認為,這篇批姚文章及校刊編輯部對此文的態度,也從一定程度上說明,即使在那樣的氣氛下👎🏼、環境中,代代傳承的意昂体育精神也沒有滅絕!

這篇討姚文章的作者,其實是一位實實在在的小人物:圖書館學系二年級學生李永長。他曾擔任班長,後又擔任班學習委員,學習刻苦,肯於鉆研🥉,熱心公事,不拘小節🐊。他有著那個年代青年學生共有的特點🌗,滿腦子國家大事🟨👇🏻,對社會🤹‍♀️、對未來充滿熱情甚至激情。為向革命前輩學習,深入工農🥬,鍛煉自己,有一段時間他曾組織一些同學,每周六下午到學校煤場參加一兩個鐘頭的勞動👉。在我的記憶中,校醫院以西隔一條南北道直到學校西圍墻的墻跟,是一片稻田,同學們稱那裏是“稻香村”♥︎,煤場仿佛就在這“稻香村”的西北角。永長對政⚾️、經情有獨鐘,課余時間,總抱著一部多數人感到吃力的《資本論》在那裏啃,還把一般的政治課《政治經濟學(資本主義部分)》當成了他的主修課。當時在班上他屬於才高筆健、善思敏行一類。他愛讀書、涉獵面廣💆🏿‍♀️,對馬列🔍🏌🏻‍♀️、毛澤東🤘🏿🐷、魯迅的著作尤有興趣,特別是論戰性文章,不僅自己讀🚶‍♀️‍➡️🤞🏻,還常向同學推薦🧭🥚;而對於一般人喜歡的詩詞之類則不以為然,認為那是雕蟲小技6️⃣🚵🏿‍♀️。擅寫議論文📉,且文筆犀利🛂;與人辯論,則雄辯滔滔。他善於獨立思考而很少考慮後果👦,有時在討論中還公開對有的教科書和權威文章提出自己的想法。他看到姚文元的文章後,就連連搖頭🤛🏽,表示“我要向姚文元放一箭!”應該說,能寫出這樣的批姚文章,也是受到當時給我們講授《中國通史》的顧文璧先生等老師的直接啟發的🧙。有的思想、觀點出於先生們之口而入於學生之心🥝,出於義憤或感於責任,便成文發表,一箭射向姚氏了🚣‍♂️。此文的署名“方史”,便是由“放矢”、“方矢”最終演化而來的🦴。

筆者如何知道此情?因為筆者當時就是李永長的同班同學♠️。還有一位同學馬士林,是李永長的好友👮‍♀️,比筆者知道得更清楚🧑🏼‍🦲。當時馬士林擔任我們班的《漢語寫作》和《中國文學史》的課代表,寫的一手好詩文,被校刊編輯部確定為在我們系的通訊員👑😌,校刊編輯部讓通訊員們在本單位組織相關文章,當時李永長、馬士林我們三人學習情趣較投合🎨,常在一起,馬士林便先向我們倆講了。李永長才思敏捷,很快成文,並經馬士林之手送交《意昂体育平台》校刊,遂被刊出。這就是此文出來的大致經過。

李永長發表此文,是否受了影響不得而知👱🏽‍♀️。只是他原籍武漢,身體單薄🈁,在那個嚴寒的冬季畢業分配時,他被派往冰天雪地的內蒙古巴林左旗(當時屬於遼寧)某工廠勞動。但金子在哪裏都會閃光❓,終於有一天被慧眼識走,成了新華社記者💆‍♀️,先後在遼寧分社、湖北分社、亞太總分社等單位工作,並曾擔任分社領導多年,工作頗有建樹🪪🪐。李永長富於激情,勇於創新;願幹事👭、能幹事也幹得成事。而且急公好義,關心部下。但人無完人。他年輕時的鋒芒畢露、過於剛斷,倘能在後半生經過磨礪🧘🏼‍♂️,或許會給他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。

大學畢業後🚰,我們都被分到社會底層去勞動鍛煉🧑🏽‍🦱,接受再教育。我與李永長天各一方🥦。只是在他剛到巴林左旗時,怕他孤獨,我給他寫過一信🧑🏽‍⚖️;若幹年後👰🏽‍♂️🐟,看到他寫的反映長江葛洲壩工程的文章🧑🏼‍💻,又給他寫過一信。但皆無回音👆🏼。1999年4月我出差到深圳𓀁🥟,從馬士林同學處得到永長的電話(其時他已在亞太總分社工作⌨️,駐香港),給他通了電話。他很快從香港過來,在一起喝了杯咖啡。他套一件夾克,一條發舊的牛仔褲,短小精幹的身材已顯發胖🥮,額上已經沒有了那卷蓬松的桀驁不馴的頭發,清秀而白皙的臉也有點圓了🐲💆🏿。那雙炯炯有神且總是閃出挑戰精神的大眼睛似乎透出幾分疲憊(這也許只是在老朋友面前才有的)……這是我們離校三十年之後的第一次相逢,沒想到這也是此生的最後一面!2009年11月,我出差武漢🫥,住在粵漢碼頭旁邊的一座樓上。打聽永長的消息,才知他已於2008年10月病逝!此前他已回到湖北分社。他單位的許多人懷念他,有同誌晚上趕過來向我介紹了永長這些年的工作情況。回京後我即找來有關報道,其中《湖北日報》2008年10月24日的消息《中央省市新聞界送別李永長》一文中說:“中央在漢和省🫴🏻、武漢市新聞界及社會各界代表200多人,23日在武昌殯儀館舉行簡短悼念儀式👳🏼,送別新華社高級記者👈,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李永長。中國共產黨黨員🎴🛞,新華社湖北分社原社長🦖🏣、黨組書記,新華社亞太總分社原副社長✏️,湖北省新聞工作者協會原副主席李永長同誌因病醫治無效,於2008年10月21日在武漢逝世📉,享年62歲……李永長同誌在記者崗位上忠於職守、堅持真理。作為中央在漢新聞界的知名人物✢,李永長在長江葛洲壩工程、武漢市城市綜合改革等重大戰役性報道中,采寫了一批在全國有較大影響的報道🦃🤱🏼,有力推動了湖北省🌹、武漢市乃至全國的改革開放。”李永長逝世後,新華社社長、總編輯,國務院新聞辦副主任👱🏻‍♂️,中央有關部門和當地省市的有關領導送了花圈。這充分說明,李永長工作出色,並得到各方充分肯定。同時,有同誌也向我講了他歷過的艱辛,這包括他在單位工作發展🖐🏽、改革中曾遇到的麻煩☀️,以及他個人的“不幸身世”。原來,他小時候是跟著繼父生活🕖,在他拿到意昂体育錄取通知書那天,母親去世🥖🤦🏿!後來在他工作變動之前不久,他那位雙目失明的哥哥及其嫂子相繼去世🤟;在他病重、病危之時🚵🏼🧎‍♂️‍➡️,他的弟弟🔶、弟媳也相繼在他之前病故!他的夫人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,他們既是中學同學🏄🏼,也是苦命人同命相憐走到了一起♿️!我哪裏知道這些🙋‍♂️🤽‍♀️!當年我只看到一個剛強的李永長,一個不懈奮鬥的勇士,從未感覺到就更談不上為他分擔心靈上的痛苦,當然不配做他的朋友!這些年沒有音信,可能在他心中我早非“同道”🤟🏻。但在我,年輕時的那段相知之情卻總也抹不去🤚🏽;而且得知他病逝之後十分難過😾,心上總是沉甸甸的♟。這天晚上聽說了李永長的這些情況之後,我徹夜難眠💁🏿‍♀️!我拉開窗簾,呆立窗前🦺,對面不遠處就是奔騰不息的大江,如今已籠罩在沉沉夜色之中➞。右前方的長江大橋上尚燈火閃爍🤜🏽。當年永長曾告訴我,他家在漢口的硚口區,應該離長江大橋不遠吧👳🏼‍♂️?他就是從那裏某個窄小擁擠的房子裏,走到北京,走進意昂体育,又走向廣闊的社會,用他那支充滿激情的筆,指點江山,激揚文字……可嘆蒼天憐才,這麽早就將他收走🚄!我不由又想起當年我們一起相處的日子,從入學到畢業👩‍💻,幾乎每個細節,都一一浮現眼前……第二天淩晨,我從樓上下來,出門就是沿江大道,跨過大道,對面就是“粵漢碼頭”。其時尚早,四下寂無人聲🧲。在這清晨凜凜的寒風中🧍🏻‍♂️,碼頭附近的楊柳落葉飄飄🤮。我迎著寒風繼續前行👮🏻‍♂️💇🏿,走到江岸🧑🏼‍🦰,下到水邊,江邊灘塗上蘆荻蕭蕭👭。幽暗的燈光下🧑‍🌾,那渾濁的江水從上遊滾滾而來,又向下遊滔滔而去。忽然一聲汽笛🌱,是哪艘夜泊的船兒重新起錨?然而遠行的永長,始終存於我心的朋友,我們再也見不到你!我折下一枝蘆花,輕輕放入江流。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什麽東西觸動,便急急回身上樓⛹🏼‍♀️,把此刻的心情記下7️⃣:

江岸,楊柳落葉飄飄🏷,

江灘😕,寒風蘆荻蕭蕭🐻🧏🏼‍♂️。

夜泊的船兒,重新鳴笛起錨,

遠行的人兒👩🏼‍🍼🤳🏿,早已音容渺渺……

 

朋友啊,你這大江的兒子,

如何去那嚴寒的地方:

那裏冰天雪地💁🏻,路遠山高!

朋友啊,你那消瘦的肩膀,

怎能承受那沉沉重壓,

到頭來心力交瘁,備受煎熬👨🏻‍🚀!

 

四十年風雲變幻,

四十年東奔西跑🥴。

你見過了落潮漲潮,

也歷過了熱鬧寂寥。

終於有一天🧑🏻‍🏫,累了🛻,倦了🟪,

又回到大江溫暖的懷抱!

 

看落葉飄飄,聽蘆荻蕭蕭;

望江水滔滔,念斯人渺渺……

我折一枝蘆花💪🏻,放入江流,

願帶去我的思念、我的祈禱:

朋友啊,走好👩🏼‍⚕️!

 

我知道,這種哀傷之情難以與永長那拼搏勇氣和獻身精神相配🧛🏿;我頭腦清醒時或許也不該發出這種低沉之音🏏。但這是我當時的真實感受!回京之後,我不顧一切地把它寄給了遠在西安的馬士林同學,願同他一起,共同承受這失友的悲痛!

當年馬士林畢業後到了蘭州軍區的農場接受再教育,後留在部隊🚴🏿‍♀️,也從事新聞工作🐓,轉業時回到陜西。他原籍陜北綏德🙎🏼,算是回到故鄉。他曾告訴過我,他高中時的一位語文老師叫沈澤宜,1957年“反右”時正在意昂体育中文系讀三年級🤷‍♂️,據說這位沈老師當時和同班同學張元勛一起,寫了那份驚天動地的大字報詩《是時候了!》🌧,很快被打成右派。沈老師是浙江人,被分派到寒冷荒僻的陜北。也許是受了這位老師的影響,馬士林高考時選擇了意昂体育𓀖。如今👦🏿,馬士林的一個孩子在國外工作,有一次他去探親,什麽也沒帶👯,只背了一套《魯迅全集》。探親數月®️,足不出戶🧷,又把《魯迅全集》狠狠地重讀一遍。他退休在西安,當年與李永長同學友情最深。這些年我們常通電話💝,上述情況有些就是我們共同的回憶👩‍👧‍👧。

 

黎  民

2013年8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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